第三百四十五章 君子六符,劾鬼镇剑-《剑来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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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神娘娘咋舌不已,实在猜不出两人是什么交情,一个肯借出上品法宝,一个肯送出三张风雷纸。

    钟魁就像当初在客栈写春联差不多,又开始装模作样,一手持笔,悬停空中,准备落笔画符,一手抖了抖袖口,高高抬起,“圣人有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水神娘娘,拿酒来!”

    水神娘娘拿了一碗酒给他。

    陈平安提醒道“别得意忘形,好好画符,画岔了不灵验,你就给我再变出一张风雷纸来,你自己说的,朋友归朋友,钱财要清爽。”

    钟魁悻悻然放下那碗助兴酒,陈平安又说道“跟你开玩笑的。”

    钟魁一脸幽怨。

    水神娘娘有些佩服这位阴神夜游的年轻公子了。

    你真不把书院君子当回事啊?

    钟魁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打了个酒嗝,之后出现了玄奇一幕,丝丝缕缕的雪白灵气,好似那读书人读出来的一肚子浩然正气,给钟魁吐露出些许,那一缕缕浩然气缠绕在小雪锥笔尖之上,钟魁画符更是不符正统,并未“落笔”在符纸上,而是念了一句诗词,“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之后轻轻一抖手腕,笔尖上“摔落”了一大串米粒大小的小人儿。

    细看之下,竟然是一位位身披银色甲胄的骑马武将,百余骑在风雷符纸上飞快排兵布阵,各自策马而停。

    右手持笔的钟魁,左手双指并拢,朝符纸上一指,沉声道“定!”

    那些银甲骑将瞬间消融,化入金色符纸当中。

    刹那之间,就变成了一张符箓。

    之后两张,也是差不多的画符手笔,当得起“腕下有鬼神”之美誉。

    水神娘娘大为叹服,不愧是大伏书院的准圣人,不谈道德文章,仅是这份符箓造诣,恐怕一位玉璞境符士都要拍案叫绝。

    钟魁将三张符箓交给陈平安,“三才兵符,大功告成。”

    陈平安小心接过符箓,笑问道“画了三张符,累不累?”

    钟魁一拍自己肚子,嗤笑道“小事一桩!我这满腹韬略,藏着十万甲兵,三张符箓而已……而已?”

    钟魁目瞪口呆,因为他看到陈平安才收起三张符箓,又拿出了三张符箓,最上边那张,亦是金色材质,却不是底纹古篆的风雷纸,似乎更加岁月悠久。

    陈平安将它们轻轻放在桌上,笑眯眯道“既然不累,那就再帮我画三张,最好是一张雷法符箓,一张引路符,能够破开一些山水地界的迷障,一张可以禁锢剑修本命飞剑的符箓,例如那水井符。”

    水神娘娘满腹疑惑,这位外乡公子哥,可真不是一般的有钱。

    钟魁抹了抹额头汗水,哀叹道“罢了罢了,好人做到底,再写三张就三张。”

    略作思量,打定主意,钟魁沉声道“我分别给你写一张龙虎山天师擅长的‘主法’五雷符箓,雷法本就位居万法之首,雷法传承驳杂,又以龙虎山为正宗、主法。我家先生曾经数次游历龙虎山,见过大天师一回,刚好学了一道五雷符箓,五龙衔珠,蕴含雷霆,气冲太虚……”

    发现陈平安眼神怪异。

    钟魁哎呦一声,苦兮兮道“就不能让我缓一缓再落笔啊,一鼓作气写了三张上品符箓,累惨了。我哪里想到你能拿出三张这么好的符纸来,早知道我就装孙子了。”

    陈平安笑着落座,“喝过了酒,气定神闲了再画符不迟,我不催你便是。”

    钟魁这才松了口气,喝了一大口酒,将最上边的那张金色符纸单独摘出,端正放好。

    只见那悬停在符纸上方一尺有余的小雪锥,笔尖有电闪雷鸣,紫电白雷,咫尺之间,便有浩荡天威。

    水神娘娘心惊胆战。

    写完了气势惊人的五龙衔珠雷法符,之后钟魁又写了一张破障符。

    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最后那张青色材质的符纸。

    陈平安心中了然,伸手拿起那张符纸,笑道“算了,不吓唬你了,先前两张符箓足矣。”

    钟魁脸色肃穆,抓住陈平安双指捻住青色符纸的那条手臂,“此符,我一定要画,只是我需要好好酝酿一番,小心落笔,若是画岔了,就算你陈平安不打我,我自己都要骂自己。”

    陈平安问道“能画成?”

    钟魁反问道“这有什么成不成的?当然能画成,我只是觉得画一张寻常的水井符,若是只能禁锢、关押元婴之下的剑修飞剑,太过暴殄天物而已。”

    陈平安赞叹道“钟魁,你画符天赋比我强太多了。”

    钟魁无奈道“你一个纯粹武夫,说自己画符不如我,你觉得我值得高兴吗?”

    陈平安哑口无言,沉默片刻,不再打扰钟魁休养生息,温养心胸之间的浩然气。

    只是心中也有了个决定。

    钟魁深呼吸一口气,对水神娘娘说道“将所有府上鬼魅送出碧游府之外,等我画符成功,再让它们返回。”

    她虽然不知为何,仍是使用埋河水神、以及碧游府君独有的术法神通,将府上所有管事、婢女杂役瞬间“驱逐”出去。

    钟魁站定,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小雪锥,两袖内清风呼呼作响。

    一瞬间,碧游府就开始震荡不已,地下水脉汹涌跌宕。

    水神娘娘一时间呼吸困难,向后退去,尽量远离那位大伏书院的君子,仍是觉得难受至极,飘掠离开了大厅,她才略微好受一些。

    她咬着嘴唇,眼神恍惚。

    这个名叫钟魁的读书人,绝非书院君子那么简单!

    钟魁落笔之时,口中轻轻念诵道“投袂剑起,澄净江河,四方岳崩,九洲海沸。”

    符成之后,只会隐匿在符箓之中的符胆,竟然当场显化,是一位一指高度的白衣剑仙,飘浮在符纸上方,灵动出剑,剑气流转,风驰电掣。

    钟魁脸色微白,收起小雪锥,灌了一大口酒,虽然筋疲力尽,可是满脸笑意,“这符也是自创而成,是我最得意的一道符箓,取名为镇剑符,以一位上古剑仙的磅礴剑意,压胜所有上五境之下的本命飞剑,符纸太好,我这符箓画得也好,不似那什么水井符,不过是困住飞剑片刻,这张镇剑符一出,可就是直接剥夺一位金丹境的本命飞剑了,元婴剑修的飞剑,还是关押不住太久时间的,迟早会破符而出。切记一点,这张符箓千万别轻易拿出来,给外人瞧见,我家先生叮嘱过,这镇剑符,不合规矩,太过针对剑修,很容易惹祸上身。”

    陈平安有些愧疚,“辛苦了。”

    钟魁笑着摆摆手,以心声与陈平安言语,“这张符纸,可是圣人书写自家根本学问的手稿纸张,你知道有多难得吗?便是我家先生,离开中土神洲的时候,也才随身珍藏了三张而已,渡海之时用去一张,到了桐叶洲又用去一张,如今只剩下一张了,是先生的心肝宝贝,连我都只能看,不能摸。所以说,如果只是金色材质的符纸,我这镇剑符,威势就要下降一大截,约莫只能困住金丹剑修的本命飞剑,至多一炷香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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