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血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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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这就对了,因为我爱你,要是心中没有爱,我会这样吗?”

    钟跃民仔细看着周晓白,疑惑地问:“你怎么会爱上我这样的人?”

    周晓白深深地叹息着:“说不清,我也说不清啊……”

    郑桐和袁军被逐出钟跃民家,两人大为不满,骂骂咧咧地边走边数落钟跃民重色轻友。他们无处可去,便无所事事地坐在大院礼堂的台阶上抽烟。

    袁军突然像发现什么好事似的欢呼起来:“哎哟,乐子来啦,看见没有?那儿呢,王主任他们家老三,快走,逮住丫的,别让他跑了。”

    郑桐也立刻来了精神:“能让他跑了吗,打丫的。”

    老三是***王主任的孩子,这时正穿过礼堂后面的小树林走上小道。这孩子是个先天弱智儿,成天傻乎乎的,鼻子下面永远拖着一条绿色的鼻涕。袁军和郑桐最喜欢欺负老三,老三的存在给他们寂寞的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因此,他俩一见了老三就喜形于色。

    袁军和郑桐冲过来假装亲热地搂住老三的脖子:“哎哟,老三,你可想死我们啦,这些天怎么找不着你啦?”

    老三傻乎乎地说:“我爸不让我出门,怕有人欺负我。”

    郑桐说:“谁敢欺负你,这不是活腻歪了吗?别怕,老三,有我们俩呢,谁和你有仇就和我们说,我们替你收拾他。”

    袁军一脸坏笑地说:“我们俩要有仇人也跟你说,你替我们打丫的。”

    老三又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打不过怎么办?”

    “我们给你戳着,你只管上去就打,他要敢还手,我们就捶他。”郑桐豪气冲天地拍拍瘦弱的胸膛。

    老三不相信地问:“你们真给我戳着?”

    袁军笑道:“这还用说?你放心,咱们哥们儿谁跟谁。”

    郑桐不怀好意地问:“老三啊,你爸和你妈最近还吵架吗?”

    “这些天没吵架,怎么啦?”

    郑桐作出推心置腹的表情:“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听见没有?打死也不能说。”

    老三抹了一把鼻涕点点头:“嗯,打死我也不说。”

    “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吗?这事是你爸不对,你爸是有老婆的人,可他瞒着你妈和总务科的那个大胖子女科长好,上次还让我们碰上啦,就在这儿,你爸搂着那大胖子,手还乱摸,你说说,你妈能不急吗?”

    “真的?”

    袁军说:“骗你是孙子,你想啊,你爸净搂着人家大胖子,你妈怎么办?这不就闲在家了吗,这叫守活寡,你懂不懂?”

    “不懂。”

    郑桐骂道:“你这个傻逼,怎么跟你说什么都不明白?我告诉你,你爸可是领导干部,这样下去会犯错误的,你愿意你爸犯错误吗?”

    “不愿意,你说怎么办?”

    袁军怂恿道:“这好办,你再见到那个大胖子,上去就给她两个大耳刮子,告诉她,‘再勾引我爸我还抽你丫的’。”

    老三犹豫着:“大胖子要是打我怎么办?”

    袁军一瞪眼:“她敢,我们不是给你戳着吗。等你打完大胖子,再把这事和你妈汇报汇报,你妈准夸你。”

    老三点点头,擦了一下鼻涕。

    郑桐叮嘱道:“记住,打完以后才能和你妈说,你可别先说。”

    “嗯,打完以后再说。”

    郑桐照老三屁股上踹了一脚:“你去吧,我们等你。”

    老三走了。

    郑桐和袁军乐得一头栽进草丛……

    在钟跃民家,周晓白依偎在钟跃民身上,她歪头盯着钟跃民说:“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们这些人就是流氓,还特别无赖。”

    “那后来怎么转变了看法?”

    “后来我发现你还不是那么坏,只不过是故意装坏,有时还坏得挺可爱的。你知道吗?那天你谈自己对音乐的感受,真把我听呆了。我想,一个对音乐这样敏感的人,肯定是个内心很丰富的人,大概从那天起,我对你就有了份牵挂。”

    “晓白,你有了牵挂,我就惨了,平白无故冒出个管我的人。”

    “我管你怎么啦?我就要管你,谁让你招我了?人家好好地在那儿滑冰,你非要纠缠,现在后悔了吧?”

    “后悔倒没有,可是……你们女的是不是特别热衷于对别人指指点点?”

    周晓白认真地说:“你说错了,我没兴趣管别人,我只想阻止你去参与打架。我真不明白,一个具有艺术气质的男孩子,怎么会热衷于打架斗殴?”

    钟跃民笑笑:“袁军不是说我是个带着菜刀的诗人吗,没错,他说得对。”

    周晓白轻轻抚摩着他的手:“跃民,你答应我了?”

    “答应什么?”

    “那件事不要去,行吗?”

    “不行,我一定要去。”钟跃民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周晓白央求着:“算我求你还不行吗?”

    钟跃民郑重其事道:“晓白,我答应你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再也不打架了,但这次我必须去。”

    周晓白发了脾气:“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位置?现在请你选择一下,你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你那些狐朋狗友?”

    “你让我为难了,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我也不能抛弃朋友。”

    “好,钟跃民,你听好,从现在起,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我走了。”周晓白转身欲走。

    “你站住。”钟跃民低吼道。

    周晓白停住脚步。

    “周晓白,你也给我听好,我钟跃民从来不受人要挟,你这套小姐脾气最好别在我这儿使……”钟跃民把一个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周晓白的眼泪滚滚而下,她头也不回,径直走了出去。

    周晓白在大院门口碰到了刚刚搞完恶作剧的袁军和郑桐,她理也没理就抹着眼泪跑开了,搞得两人一头雾水。

    “这妞儿受什么委屈了?是不是跃民……”袁军猜测着。

    钟跃民阴沉着脸给他们开了门。

    袁军笑嘻嘻地说:“我看见周晓白抹着眼泪走的,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图谋不轨把人家得罪了?”

    郑桐也坏笑着问:“跟人家动手动脚来着,得手了吗?”

    袁军语重心长地说:“哥们儿,你太性急啦。”

    钟跃民很烦躁:“我告诉你们,以后谁再和我开这种玩笑,可别怪我翻脸啊。”

    “你看,你看,说着说着就急了,真没劲。”

    钟跃民脸色阴沉得吓人:“袁军、郑桐,我有点儿不好的预感,这次恐怕要出大事,你们都别去了。”

    “那你也别去,咱们都不去。”

    “我得去,不然李援朝那儿没法交代。还有,我最不放心的是李奎勇,虽然我和他已经翻了脸,可一想到他可能要为此送命,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钟跃民义无反顾地下了决心。

    “跃民,你可千万要留神,但愿别出什么事。”郑桐忧心忡忡地说。

    李奎勇怎么也忘不了他和小浑蛋度过的最后一夜。那天晚上,小浑蛋神态自若地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李奎勇和他争论了很长时间,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李奎勇认为这次和李援朝会面肯定凶多吉少,他建议小浑蛋不要去赴约。而小浑蛋却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老兵”没有几个敢玩命的,从来都是咋呼得响,一到动真格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李援朝也是个练嘴的,就他那个熊样儿,还真不信他敢杀人。

    小浑蛋说:“奎勇,我和李援朝的事该有个了断了,这么拖下去咱们拖不起,害得你连家也不敢回。我希望能和李援朝单练一场,不管是谁输了,就说和算了,世上的事再大也有个完的时候。”

    李奎勇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李援朝不敢杀你?再说了,他也不会和你单练,他靠的是人多势众,犯得上他亲自出手吗?这些‘老兵’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们就算不敢杀你也要弄残了你,何况公安局也在通缉你,‘老兵’放过你,公安局也饶不了你,我看你还是到外地躲一阵吧。”

    小浑蛋摇摇头:“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和李援朝都没有退路了,我们谁也栽不起这个面子,早晚要正面交手一场,明天是死是活,我只有奉陪到底了。奎勇,你要是怕事,明天就别去。”

    李奎勇最怕别人说他胆小怕事,他暴怒起来:“你别说了,明天我陪你就是了,不就是个李援朝吗,他又不是三头六臂,谁怕谁呀?”

    李奎勇只记得,那天夜里四周静得出奇,连往常喧闹的蛙鸣声也听不见了,小浑蛋似乎睡得并不好,李奎勇半夜一觉醒来,还发现小浑蛋在不停地翻身……

    那天晚上,郑桐和袁军对即将发生的血案毫无预感,他俩一心一意地要把白天的恶作剧玩完,此时他们正伏在一个亮着灯的窗户下,捂着嘴乐得上气不接下气。

    窗户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王主任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个浑蛋东西,你说,你为什么打胖阿姨?”

    屋子里传来啪啪打耳光的声音,老三大声地哭起来。

    一个音调极高的女声嚷道:“你打孩子干什么?是丑事败露了气急败坏吧?”

    “你胡说八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清白的……”

    “算了吧,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从来就是吃着碗里瞅着锅里,你说你,找个谁不行,非找那个猪八戒,是个女人就比她苗条,你倒是不择食,什么猪不叼狗不啃的东西你都要沾上一把……”

    王主任勃然大怒:“你他妈放屁……”

    屋里传来打耳光的声音。

    “姓王的,你敢打我?还反了你啦!你打,你打,今天老娘豁出这条老命跟你拼了……”

    屋子里打作一团。

    郑桐和袁军捂着嘴,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黑暗中。

    那天夜里,钟跃民也没有睡好,他先是做噩梦,梦见李奎勇浑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两人相顾无言,突然,李奎勇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的母亲和一大群弟弟妹妹无助地围着他的尸体痛哭……钟跃民从噩梦中惊醒,他的心狂跳不已,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嘴里喃喃自语道:“奎勇,我求你了行不行?明天千万别去呀……”

    李援朝带着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上,他今天特地穿了一身白色的柞蚕丝军装,显得风度翩翩。他神态自若地点燃一支香烟,漫不经心地向四周巡视。广场附近的几条街道上显得很平静,行人匆匆走过,看不出丝毫异常,一辆15路公共汽车从广场前开过,向西拐进了动物园总站。两个佩戴北京卫戍区值勤袖章的武装士兵从广场前走过,他们在执行正常的巡逻任务,谁能料到,一场震动京城的血案马上就要发生了……

    钟跃民昨天夜里没睡好,早晨醒时已经是上午9点40分了,他火烧火燎地骑上自行车飞驰而去,谁知刚骑到百万庄路口,刺斜里冲过一辆自行车径直向他撞过来,钟跃民没提防,被撞倒在地上。他不禁大怒:“谁他妈这么不长眼,活得不耐烦啦?”他怒骂着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一记耳光扇过去,突然愣住了,原来是周晓白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钟跃民明白了周晓白的用意,他恼怒地推起自行车要走,周晓白一把抓住钟跃民的自行车不松手,两人僵持不下。

    钟跃民爆发了:“周晓白,你松手,你是我什么人?非要管我的事。”

    周晓白毫不示弱地说:“我是你女朋友,我就要管。”

    “你管不着,滚开……”

    周晓白哀求道:“除非你打死我,否则我死也不松手,跃民,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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