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后来(3)-《南江十七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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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会散场已是夜深。

    除了苏落,众人兴致都不高,不知是疲惫,抑或是别的。

    几个伙伴去了洗手间,梁水在走廊里等他们,苏落也在。梁水手里的手机滑开又滑阖,往复几下,终于还是问:“你姐姐谈恋爱了?”

    苏落诧异:“啊?没有吧。”

    梁水面色稍缓,又听苏落道:“也可能是我不知道。她们班男生都跟她关系很好。”

    梁水把手机塞进兜;他们出来了,两人止了对话。

    出了门,一行人站在冷风萧瑟的街头打车,路子灏李枫然林声一个方向,先上了车。

    苏落问:“水哥你现住哪儿?”

    “江福苑。”那是他妈妈以前送他小姨的房子。

    “刚好顺路。”

    出租车停下,苏落率先坐上副驾驶,梁水和苏起站在路边顿了一秒。梁水走下台阶,拉开车门,看苏起。

    苏起垂眼钻进车内,梁水跟上去,关了车门。

    他靠在椅背上,长腿卡在座椅间,手里仍是转着手机,扭头看她:“什么时候开学?”

    苏起正看窗外,回头:“正月十五。”

    “哦。”

    “你呢?要走很早吧?”

    “初二。”

    “我知道。你在群里说了。”

    梁水无声,看着她。

    苏起又问:“你妈妈还好吧?”

    “还好。我昨天看过她。今年暑假会出来。”

    苏起笑了:“真好。”

    许是夜色的原因,她的脸格外柔白莹润,他忽很想碰一下,但他只是收回目光。前头苏落回头,高兴道:“太好了。到时候我要去接提提阿姨!”

    梁水淡笑:“谢谢。”

    无话了。

    狭小的车厢内一片静谧。车窗外北风萧萧。

    苏起无意识抠着车门,转过一个路口,快要到江福苑了,她忽唤了声:“水砸。”

    “嗯?”他再度看向她。

    窗外夜色如水,灯光流转,照得少年的脸半明半暗。那英俊面庞上竟有几分夜色寂寥。

    少年的眼睛在夜里格外深邃,能把她吸进去一般。

    她轻声:“加油哦。”

    他极浅地笑了一下:“我知道。”

    他看着她,

    她亦看着她,

    似有话说,又似乎等着对方说什么,结果却是谁也没开口。

    前头,司机问:“是江福苑对吧?”

    两个都看向前方:“嗯。”

    只有几百米了,司机减速,梁水望着前路,深吸一口气,表情有些挂不住了。苏起也沉默,手指轻抠着羽绒服上的拉链扣。

    出租车终究停了下来。苏落快乐地回头伸手:“水哥,再见!”

    梁水和他握了下手,推开车门,到了这一刻,才扭头看苏起,神色匆匆,竟有丝狼狈:“我走了。”

    她扯出一丝微笑:“嗯。”

    他迅速下车,关上车门,朝路边跑去。出租车发动,苏起靠在椅背上,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是僵的,定定不到三秒,她突然回头望了眼。

    夜色昏暗,他高高瘦瘦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

    苏起回过头,眼睛疼了,她今天甚至没敢有一次正眼打量过他,好好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苏落的声音叫她回过神来:“姐姐,你在大学谈恋爱没?”

    “没有。”苏起答完,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落道:“水哥问我啦。”

    苏起一愣:“你怎么说?”

    “我说可能是我不知道。”

    苏起突然就想扑上去敲他脑壳,但她没有,她只是瑟缩在椅子上,打了个冷战。云西的冬天,太冷了。

    ……

    寒假过后,“一路风生水起”群没有曾经活跃了——梁水要高考;李枫然已经出名,得花更多时间提高手速,研究音色;林声既要谈恋爱又要学习还要画画挣钱;苏起和路子灏的专业课集中在大二下学期和大三上学期,尤其苏起,几乎每天七节课,快喘不过气来。

    人倒不算累,就是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可即使这样,她也没辞去家教,甚至比以前更用心了,仿佛每节课都在给梁水上辅导似的。她每周整理出厚厚一摞易错题和经典题寄给他。

    大学生总爱开玩笑说再回高中,考不上大学了。但苏起觉得,再回高中,她只怕能考清华。

    春去夏来,一晃六月初了。

    梁水高考前,苏起给他打电话,听出他并不太紧张,就放了心。高考后,苏起问他考得怎么样,他说正常,但没说分数。她便没问,反正迟早会知道。他这一年很努力,一本估计能冲一冲。

    梁水问:“你暑假回来吗?”

    苏起说:“干嘛?”

    梁水说:“要不要一起学车?”

    苏起说:“看吧,如果回来就学。”

    梁水道:“你不回来去哪儿?今年没奥运了。”

    苏起说:“学校可能要求社会实践呢?”

    快期末时,江喆问苏起暑假有没有什么计划。苏起说准备回云西学车。江喆说,他参加了北京的一个西部扶贫基金会,暑假去宁夏偏远山区支教,问她有没有兴趣。

    苏起当即就同意了。倒不是有多高尚多理想,而是在这个年纪,她什么都想去尝试去见识。再说,学校今年有社会实践要求,她原本打算回云西拿她爸的小破公司盖个章糊弄过去,现在有了支教,正好。

    她跟梁水说要去支教,不学车了,梁水回了个“哦”。

    七月初,放暑假了。苏起收拾好行李,跟基金会的一帮支教队友坐上了去银川的火车。大学生们围坐在小桌板旁打牌,苏起除了跟南江的小伙伴们玩之外,是不喜欢牌类的,便坐在一旁听歌。

    途中,突然接到路子灏的电话:

    “卧槽苏七七,你绝对猜不到水砸上了哪个学校?!”

    苏起一瞬间紧张起来:“预录取结果出来了?”

    “对啊!”路子灏叫,又激动又兴奋,跟中了五百万一样狂喜,“他去你们学校了!北航!”

    苏起没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啊?他分数……”

    “飞行学院。特招!”路子灏狂笑,“他考了你们学校的民航飞行员!”

    苏起差点儿没从座位上蹦起来,竟发起了抖:“真的?!”

    “废话,还有假?你多久没上qq了,他发群里了。”

    “我这边信号不太好。”苏起激动得冲上走廊,往火车车厢连接处走,“不是,他的脚……”

    “运动员不行,空军飞行员也不行,但民航可以通融。我妈说,他其他方面考核太优秀了,航空公司破格招了。哦,他脚伤也恢复好了。”

    苏起一头往前冲,发现走过了,又折返回连接处。她又高兴又心酸,握着手机的手直发抖:“我的天,路造,我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懂吗我……我之前好怕他会……”

    “我懂。七七,我现在都快哭了,”他大笑着,嗓音微哽,“我一直相信他真的,但我也一直不敢说,就怕他真的掉下去了。艹,梁水就是梁水!还是爬起来了。卧槽,老子真是……”他连飚了一连串脏话,情绪翻涌,“艹,他这狗崽子!藏那么深,去年十一月飞行员考试就过了,居然不跟我们说,一个人闷了那么久。卧槽!老子服了他!”

    “啊对了,他是怎么过政——”苏起见有旅客经过,吓得慌忙打住,等人走了,才跟做贼一样忐忑,“审的?提提阿姨不是——”

    “他户口一直在他小姨家!”路子灏道。

    原来,当初的穷人区——北门街道南江巷一开始是私人违建,没有证。孩子们出生后办户口都落在爸妈单位集体户上。直到95年发产权证了才挪回家。林家民虽然是个体户,但他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而梁水爸爸是无业游民,没单位,户口在乡下,康提不想给儿子弄农业户,就挂在嫁去省城的妹子家里了。

    这种操作在当年很是盛行。毕竟,那个年代非农户多体面啊。

    苏起听完,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梁霄当年的不成器,竟在多年后阴差阳错地帮了他儿子一把。

    上天写下的命运,谁能想得到?

    两人讲了半天,苏起放下电话,一颗心尚在狂跳,她调出通讯录就要给梁水打电话,手指贴在绿色按键上,心却忽地一个咯噔。

    他去年十一月就通过飞行员考试了。他没告诉她。

    虽然她知道,他害怕万一高考文化课出岔子再度落榜,但……她是不是,已经不是他贴己的那个人了?

    苏起靠在火车壁上,随着晃荡的车厢摇晃。车窗外,是西北枯黄的戈壁滩,天很蓝,阳光强烈,灼烧着她的眼。

    她望着天空眨了眨眼,重新摁开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水砸,恭喜啊。”

    短信秒回,一个大大的笑脸:“^__^”

    她看着那个笑脸,瞬间泪湿眼睫,一年零七个月了,他终于笑了。

    接着又一条短信:“你在哪儿?我给你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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