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画完最后一幅画,黄单放下铅笔,将所有的纸都收起,找了本最后的书分开夹进去。 同一个城市,不同的家庭,过年的氛围会有不同。 陈父是个知识分子,书房里不说有个书海,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找人打了一面书架,一层一层摆满了书,整理的井井有条,他平时不忙就会看看书,写写毛笔字,可他儿子只遗传了他的长相,完全没有遗传到内在的良好品质,以及上下求索的精神。 儿子不学无术,他能怎么办,没办法啊,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含辛茹苦的养了十几年,能吃能喝能睡,个头比他还高,健步如飞,跑起来比兔子还快,再过个几年较量起来,他都不是对手,教育上面也下足了功夫,铁还是铁,成不了钢。 陈父端起茶杯吹几下热气腾腾的茶水,“儿子啊,就你中考那点成绩,真的没法看,当初你想要念大关,你爸我一听,屁股都坐不稳了,当天就带着烟酒去找老同学叙旧,差点跑断腿才把你给送了进去,以为你能从此改过自新,发愤图强,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结果呢?你还这么混过今天混明天,混过明天混后天,混一天是一天。” 陈越慢悠悠的剥花生吃,米丢进嘴里,壳丢地上,“我现在不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陈父的眼睛一瞪,“男子汉要有担当,你有吗?” 陈越抹把脸,嫌弃的说,“要谈话就好好谈,喷口水干什么?我又不是我妈,对你哪哪儿都爱的要命。” 陈父一张老脸登时一阵发热,他咳嗽两声,“不要转移话题!” 陈越从盘子里抓了把花生继续剥着吃,吊儿郎当的笑,“行,您继续,小的两只耳朵都在听。” 陈父的面部一抽,儿子没个正形的样儿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反正跟他没关系,他打小可都是坐有坐样,站有站相,被人夸着长大的,小红花跟奖状都不知道拿了多少。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也有例外。 陈父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这长相,绝对是顶呱呱的,长大了更体面,要是能有所作为,就是锦上添花,将来老陈家的儿媳肯定也是出类拔萃。 喝两口茶润润嗓子,陈父又开了口,“你就没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陈越嘎嘣嘎嘣吃着花生,“以前没想过,最近想了。” 陈父就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儿子能真的动脑子想想将来,听到这个答案他很稀奇,赶紧就放下手里的茶杯凑过去,“说说。” 陈越拍掉手上的花生碎皮,“这是个人**,我有权利不回答。” 陈父没好气的说,“跟你老子还扯什么**,在你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全身上下哪儿你爸没看过?” 陈越翘着腿啧啧,“爸,你是文化人,注意点素质。” 陈父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他做了个深呼吸,把那口气给吐出来,“有喜欢的人了?” 陈越剥花生的动作一停。 就这么短暂的一两秒,陈父就捕捉到了,自己的儿子,不说完全摸透,知道个□□分还是可以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屁是什么意思?喜欢人都不敢承认,没出息!” 陈越把一粒花生米丢嘴里,“你没看出来你儿子在害羞?” 陈父震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害羞?你还知道害羞?你爸我快笑掉大牙了。” 陈越站起来,手抓了花生塞棉衣的口袋里就往大门口走,“得,咱俩没得聊,我上外头玩会儿去。” “玩吧玩吧,我看你还能玩几年。” 陈父吹口陈茶,“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人的价值观在改变,现在的小姑娘不是那么好哄骗的,不要以为你长个那张脸就能天下无敌了,没有哪个小姑娘喜欢不上进,未来都不规划好的小伙子,儿子,你看着吧,你再这么混下去,小心到时候被人嫌弃,再一脚给踹了。” 陈越扭着脸转头,竖起大拇指说,“您真是我亲爸!” 陈父自言自语,满脸的不敢置信,“有喜欢的人了?不行,我得告诉孩他妈去。” 他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跑上楼找妻子,这人一旦有了喜欢的东西,就会去争取,去努力,去改变,看来把儿子送进大关是个正确的决定。 所谓的过年过年,就是过完一年又是新的一年,吃个年夜饭,盼着来年能风调雨顺,平平安安,心想事成,人越长大,能感觉到的年味儿就越淡,慢慢的就剩下一个概念,一个习惯。 对于十几岁的少年们来说,过年还是很有味道的,挨家挨户的串门,穿大口袋的衣服去装糖果,在各家门口的炮竹堆里捡炮竹头点燃了炸开,看个烟花能看半天,还能拿到压岁钱,放在枕头底下压着,一直压到元宵节,再跟去年收到的放在一起,等着明年的那份,攒够了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给喜欢的人买。 小年后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场大雪,地面的积雪一层盖过一层,脏了又白,白了又脏,雪不停,太阳不出来,就没有个头。 天还没黑,家家户户就点起了所有的灯,要记得一个灯都不能关掉,这是过年的习俗之一,代代传过来的,就像是过年不能说“死”,不能哭一样。 陈越家里装几部电话了,打个雷不走运的话就能坏掉,他家最新的一部是下半年才装的,很好使,这会儿他站在电话边上,手拿着听筒把玩,想拨一个号码,每次拨到一半都停了。 陈父时不时的从门口飘过,往屋里头瞄上一眼,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喜欢上个人就这么没出息?电话都不敢打。 他不知道儿子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女孩子,而是个男孩子,这段感情本身就不能被接受,也不会被理解,所以喜欢的不知所措,也很小心翼翼。 陈越紧张的手心冒汗,他喘口气,鼓起勇气把那串号码拨完,那头响起低沉的声音,“哪位?” 电话挂了。 陈越靠着柜子里的玻璃门喘气,过会儿又不死心的拨回去,在心里默念着黄单的名字,希望接电话的是他。 听筒里传来声音,很年轻,带着常有的冷淡,“喂。” 陈越没说话,呼吸放的很轻,心却跳的很快,他听到黄单又“喂”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的冷淡似乎不见了。 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少爷。” 陈越的眼睛瞪大,那个男的竟然管黄单叫少爷,他只知道黄单跟对方不是父子,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主仆关系。 嘟嘟声传入耳中,陈越对着电话低骂,操,还想再听会儿的,现在听不成了。 他寻思什么时候去找黄单拿作业本,年初三市里很热闹,就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空。 约好的打球也还没打,陈越去翻金猪存钱罐,全倒出来数钱。 陈母的喊声从客厅传来,叫陈越出来吃饭,他把钱塞回金猪的肚子里,跟个没事人似的出去。 好像前一刻的失落没出现过。 年夜饭大同小异,几乎都是鸡鸭鱼肉之类的晕菜,是一年里最丰盛的一顿饭。 陈母看看儿子,“打电话给同学拜年了?” 陈越拧开雪碧的瓶盖,往杯子里到了满满一杯雪碧,“是啊。” 陈母瞧一眼陈父,两口子心照不宣。 年夜饭要慢慢吃,不能急,一年的最后一天,一家人多多少少总有话要说。 陈越饿的前胸贴后背,想吃饭的,但是还得等等才能吃,他连着吃掉了几大块山粉圆子,端着雪碧站起来,“爸,祝你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虽然是很普通的祝福,也是年年说,没什么新花样,但在这样的日子里说,听起来照样会让人很开心。 陈父笑呵呵的说,“祝你学习更上一层楼。” 陈越喝口雪碧坐回去,又端杯站起来,对着他妈说,“妈,祝你越活越年轻,永远十八岁。” 陈母跟儿子碰杯,“妈祝你心想事成。” 陈越的神情一愣,他嘿嘿笑,这个好,“谢谢妈。” 一家人互相送上祝福,有说有笑的吃着年夜饭,说今年的事,想明年的事,其乐融融。 电话响了,有人来拜年,陈越放洗碗筷去接,给电话里的人送上新年祝福就扭头喊,“妈,是小姨!” 陈母离开桌子进里屋接过电话,她还没说话,脸上就先出现了笑容,姐妹俩的感情好着呢。 接近晚会的时候,拜年的一个又一个,离得远的打电话,街坊四邻的直接上门,陈越送走几个邻居,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打开随声听,再把自己摔在棉被里面,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听歌。 陈母过来敲门,“儿子,你带上手电筒,上你舅舅家走一趟。” 陈越躺着不动,两条腿随意叠在一起,“爸呢?他不是出去拜年了吗?已经回来了?” 陈母说,“你爸今年不去。” 陈越直接就说,“那我也不去了。” 陈母说,“就因为你爸不去,你才必须去,快点,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别耍小性子,不要让你舅舅觉得你不懂事。” 陈越烦躁的坐起来,手抄进长了点的头发里使劲抓了几下,“大过年的都不省心。” 陈母叹息,“人活着就没省心的时候,你看看你妈我……” 陈越打断他妈,“别说了,我现在就去。” 陈母等儿子出来就把桌上的两个礼盒指给他看,“左边是给你大舅的,右边是给你小舅的,别弄错了。” 陈越看看两个袋子里的东西,他啧啧,“妈,我两个舅舅都是你亲兄弟,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陈母拍一下儿子的胳膊,没用什么力道,“你个小屁孩能懂什么?四月份那会儿你爸把腿给伤了,你大舅拿了六百块钱。” 她又要唠叨,陈越已经换上胶靴,拿着手电筒出门了。 十几岁的少年对那些人情世故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跟抵触,觉得复杂,甚至在心里期盼着永远不要去碰。 陈越拜完年回来,边走边滚雪球,他一时兴起,抓起那个雪球找了个地儿堆什么东西,堆完了以后他对着自己的成品自我嫌弃,“妈的,真丑!” 简单粗糙的城堡坐落在雪地里,被月光一照,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陈越四处找找,找来一根树枝,他蹲下来,认真在城堡上面写下一句英文——Myprincess。 那句英文是陈越查词典查的,他偷偷写了几百遍,早已刻在脑海里,也刻在心里,是他最用心去记,去背的两个单词。 陈越也不管地上脏湿的积雪,他一屁股坐下来,手拿着树枝给城堡做改造工作,“城堡周围要有很多的树木,里面有一片玫瑰园,有湖,有草地,还要有什么来着……” 砰地声响在陈越的头顶响起,夜空有烟花绽开,一朵接上一朵,五彩缤纷。 陈越抬起头看烟花,给隔很远的少年送上新年祝福,“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还有就是……喜欢上我。” 他扬起嘴角笑着叹息,“一点点就好。”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