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清寥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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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哭得厉害,一把年纪了,看得人心酸,虽然儿女都在身边,但他心里孤苦,无人倾诉,拉着我聊到夜深,方才喝下安神汤才睡了。”

    意儿知道有故事听,忙跳下床,给敏姐斟了杯茶。

    只听她道,温氏一族是这落英县的世家,其渊源可追溯至三百年前,他们祖上还出过殉国的忠烈之臣,因而后代极其看重家族清誉,不敢辱没祖先名声。到了温怀让这一代,家教和规矩已十分严厉,全城皆知。

    “他虽在这锦衣堆里长大,然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唯恐哪一处做得不好,被父亲母亲责骂。”

    温怀让告诉宋敏,他父亲会每日过问他的功课,若有答不上来的,便要在书房罚站,不许吃饭。他母亲也从不溺爱,偶尔见他和丫鬟们玩闹,便责骂他轻浮浪荡,然后赶去家祠思过。

    他还算乖巧,从未忤逆,且勤奋念书,积极考取功名,只等金榜题名后远走高飞,最好再也不回来。

    直到二十八岁考中,终于如愿以偿。在此之前他听从父母安排,娶了素昧谋面的妻子,还生了两个儿子。

    “我们夫妻之间可谓相敬如宾,平淡如水,她不是我想娶的,我也不是她想嫁的,共处一室多年,连投机的话也没有几句。”

    温怀让离开温府的时候,温璞九岁,温彦才三岁。

    他在外头做了五年的官,最终因为父亲病逝,不得不丁忧去职,回来守孝。

    虽然本朝已废除丁忧的条例,并不要求官员必须守丧三年,但温家有温家的规矩。

    他原以为最多忍耐三年,便可重归仕途,但他母亲却要他从此留在家中照顾幼子,承担家业,不用出去做官了。

    温怀让也曾想过反抗母亲,反抗宿命,可老太太只要搬出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以及对家族的责任,他便哑口无言,不敢再争什么。

    “这温老爷太可怜了吧。”阿照听得憋闷:“若换做是我,被困在这鬼地方,搞不好要发疯。”

    意儿也听得不大舒服,眼瞧着房间里雅致的摆设也透出一股阴郁之感。

    “可是不对啊,”她想起昨夜:“既然温家如此看重礼教,那他的小女儿是怎么回事?方才在席上,我听那话的意思,温慈与两位兄长并非一母所生,也就是说世伯娶了二房,这怎么可能?”

    宋敏道:“不错,温家的男子很少有纳妾的,即便有,也会遵守朝廷的法令,年满四十而无后嗣,方才纳妾。”

    温怀让此生唯一犯的大错,就是在孝期遇见杜若,没有把持得住。杜若是花匠之女,时常跟着父亲进府干活儿,她性情活泼,成日家爱笑,虽不识字,却从市井带来烟火气与人情味,温怀让每每与她说话都觉得轻松自在,抑制不住的总想和她待在一处。

    杜若也不像别的佣人那般对他恭敬,初见时不认得,站在花架后头直勾勾地打量他,问:“你是谁呀,我怎么没在府里见过?”

    当时温怀让不过在后园子散心,被她这么一问,仓促间不知如何作答,于是反问:“你不认识我吗?”

    她哼了声:“我为何要认识你啊?”

    后来知道他是老爷,也不畏惧,好似天生与他秉性相投,有说不完的话。温怀让对市井生活好奇,杜若就偷偷带他出府,去逛那些勾栏瓦肆,还雇船去城外农家里玩。

    那时杜若十七岁,温怀让已经三十四了,可是每每和她出门,却像姐姐领着弟弟,他什么都不懂,在田野间看见菜地,连里头种的菜也叫不出名字。

    杜若虽嘲笑他,却也觉得他这样可爱。

    两人独处时,温怀让教她认字,教她诗词,把京城里的见闻和衙门里的见闻讲给她听。

    这般的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怎不叫人忘了天地为何物,礼教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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