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帝阙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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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辗转难眠,次日清晨起来,外头落了层薄雪,风甚寒冷。
问过院里那位仆妇,说谢珩昨晚一夜未归,伽罗也不再惦记给谢珩换药的事情,如常梳洗用过早饭。外头天寒地冻,屋内火盆暖热,伽罗只挑了门帘瞧了瞧雪景,便缩回屋中,同谭氏坐在火盆旁边,慢慢的剥橘子吃——岚姑还惦记着要熬鸡汤的事情,因缺几味配料药材,往近处采买去了。
橘汁甘甜,红黄光滑的皮子丢进火盆里,随着炭气熏出满室清香。
谭氏问起谢珩的伤势,伽罗如实说了。
论及洛州日渐紧张的氛围,伽罗趁机道:“先前外祖母说,可设法促成大夏和西胡结盟,这话当真吗?”
谭氏微抬眼皮,瞧了她一眼,颔首道:“当真的。”
伽罗追问,“西胡王,还有那位西胡的外祖父,愿意吗?”
“倘若皇上和太子有诚心,他们未必会推辞。怎么,见不得太子受苦了?”
伽罗抿着唇笑,将半个剥好的橘子递给谭氏,认真讲谢珩父子的处境理了理,再以这回洛州的事为证,说谢珩以太子之尊孤身深入虎穴,必定是情势逼迫之下的无奈选择。长命锁既然已托付给了他,伽罗自然盼望谢珩能安稳登上帝位,除了各处隐患,再令那些深藏百年的财富重见天日。
她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然而对谢珩的忧虑却显而易见。
谭氏道:“其实先前我与他寄信时,也曾探问过这层意思,只是毕竟事关重大,他又居于国相之位,说得含糊。据我推测,他应有此意,只因形势尚未明朗,皇上和太子没动静,他更不会轻易表露态度。倘若太子有意,亲自修书给他,遣使游说西胡王,戎楼于公于私,都会相助。”
这道理伽罗当然明白,只是她没见过戎楼,多少觉得好奇。
“那位外祖父,他待娘亲很好吗?”
“宠若至宝,疼爱非常。”谭氏叹了口气,“当年他离开,是因我的缘故,对南风仍旧牵挂。先前岳姑娘带回消息,说南风是死在鹰佐手中,才令你父亲矢志报仇,戎楼前些年虽曾再娶,却无子嗣,倘或知道此事,必定深恨鹰佐,这是于私。于公,就无需我多说了。对了——你父亲还没有消息?”
伽罗摇头。
先前谢珩说他刺伤鹰佐时负伤,安排他回虎阳关养伤,至今也有两月了。伽罗固然挂心,然而重逢数日,谢珩忙得陀螺似的,伽罗也没敢多问,想着既无消息传来,应是父亲无碍,故耐心等待。
此刻谭氏一提,忽然想起个人来。
待得吃罢橘子,便披了氅衣,去寻蒙香君。
……
庄院内屋舍有限,蒙家兄妹又是远道而来,住处离伽罗不远。
伽罗过去的时候,蒙香君正坐在屋里,擦拭一把桑木弯弓。
屋子里火盆正旺,蒙香君身上穿得单薄,头发利落地挽在顶心,瞧见伽罗时笑着招呼她坐,倒了杯热茶给她,回到椅上,依旧握着那把弓,缓缓擦拭。
桑木所制的弓柄未经雕饰,因时常用,将纹理磨得十分漂亮。
两头以牛角为鞘,弓弦似是生牛皮制成,颜色暗沉。
十六岁的姑娘,放在京城里,正是成为新妇的年纪,娇羞之外日益沉稳,却未脱少女心性,养得娇贵。蒙香君固然也还是少女的如花面庞,却比旁人多几分飒然,尤其握着那把弓时,仿佛善战的将军握剑在手,连那双眉毛都显得英气起来。
伽罗瞧了片刻,道:“蒙姐姐很喜欢弓箭吗?”
“我从小练习骑射,虽然臂力不及旁人,准头却无人能及。”蒙香君语气中仍旧是那日射得野鸡时的自负豪气,初逢时显得盛气凌人,此刻伽罗听着,心里却是喜欢敬佩。如同岳华一般,固然脾气冷硬、不近人情一些,但身负绝招的女人,总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伽罗伸手碰了碰弓弦,颇为好奇。
蒙香君一笑,将弓递给她,“拉开试试?”
伽罗果然依言去拉,却觉那桑木沉重死紧,费了许多力气,依旧未能拉开多少。
她最终放弃,将弓交还,“好沉的弓!”
蒙香君就势握住弓柄,双臂用力撑开,见弓拉出个弯弯的弧度,道:“这把弓在虎阳关很有名,我如今也只能拉到五分满,我父亲能拉十分,长兄能拉七分,太子殿下能拉八分,你表哥也试过,竟然能拉八分满。如今这附近,虽说都是高手,但将这把弓摆出去,恐怕就黄大将军能将弓拉满!”
伽罗道:“如此神弓,必得有神勇之力,才能拉开。”
“所以——”蒙香君忽然一笑,“你那位表哥很厉害,没比我年长几岁,却也有那样的神力。我功夫比不过他,连最拿手的箭术也没占到便宜,你说气人不气人?”
伽罗莞尔,“表哥是男子,又年长。等蒙姐姐到了他那个年纪,兴许比他还厉害。”
“承你吉言。”蒙香君朗然而笑,旋即又叹道:“我昨日才知道,原来你表哥已经是东宫的右副卫率,官职品级几乎跟我长兄比肩,厉害!京城里多的是凭着家世居于高位的纨绔,他能去军中历练,又有那样的本事,难怪殿下看重!”
她言语间赞叹毫不掩饰,见伽罗笑着觑她,颇疑惑的道:“怎么?”
伽罗微笑,两眼弯弯,“就是觉得蒙姐姐性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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