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帝阙春》


    第(1/3)页

    五月廿八日,伽罗睡至寅时二刻就醒了,披了衣裳推窗往望,天色犹自暗沉。

    盛夏清冽的风扑窗而入,令人精神稍振,她再难入睡,瞧着廊下将昏的灯笼光芒映照红绸喜花,心跳不由快了些许。

    自大婚之期临近,除了东宫筹备外,礼部也派了人手来傅家帮忙。

    傅宅是戎楼豪掷千金买来,占地虽不算广,里头屋舍楼阁却修得格外典丽。戎楼临走前在鸿胪客馆留了位副手,常来这边照应,杜鸿嘉身兼东宫职官和伽罗表哥两重身份,更是来回奔忙打点。忙碌了月余,整个傅宅焕然一新,朱红宫灯高悬,红绸在檐下起伏,院里一应摆设都擦洗干净,格外整洁。

    而诸般筹备,都是为将她送入东宫。

    那座她熟悉又陌生,威仪而端贵东宫。从前她是以罪女身份“囚禁”在那里,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虽受谢珩照拂,却见不得光,如今,她却是要名正言顺地嫁进去,不论端拱帝是否情愿,她和谢珩却都在盼着这一日,以至于时日临近,平白令她生出紧张。

    伽罗深吸口气,转过身,见同样睡不着的岚姑正挑起纱帘入内。

    两人目光相触,伽罗微觉赧然,岚姑却是笑道:“姑娘既睡不着,就早些梳洗打扮?”

    宅中人丁稀少,谭氏虽寻了几个丫鬟服侍,却都是新挑的,伽罗从前用惯的那些人,却都还在淮南。如今只剩岚姑在侧,人手有限,早些梳妆,也不至仓促忙乱。

    新婚之日的装扮格外精心,那身吉服更是繁琐,宫里昨晚就派了姑姑过来帮忙,歇在傅宅。岚姑暂时未去打搅,只服侍伽罗盥洗沐浴。怕待会装扮后用饭蹭乱胭脂,自去厨下熬了热粥,连同新出笼的糕点一道送来。

    伽罗用毕,天边初露蟹壳青,宫中姑姑和喜娘都来了。

    细抹脂粉,慢涂丹蔻,伽罗肌肤生得柔嫩,喜娘无需多费力,便已帮她淡妆描眉罢。满头青丝披散在肩,握在手里黑缎似的,喜娘笑吟吟地夸赞,服侍地愈发精心,将青丝尽数收拢,盘做发髻。

    谭氏插不上手,坐在妆台旁瞧着,甚是欣慰。

    太子妃的吉服仅次于皇后的盛装,中衣织金,朱红外袍曳地,从肩背至袍脚,拿金线银丝绣了振翅欲飞的凤凰,彩色尾羽随同袍脚铺曳在地,晨光下华美耀目。正面则是云纹牡丹,盘扣如鸾凤交首,至胸脯处微敞,露出嫩白肌肤,精致锁骨。

    伽罗执意将谭氏和戎楼赠的水滴般的红宝石坠在颈间,衬着挺拔双峰。肩颈而上,则是立领微竖,玉白锦缎滚了精致的金边,愈见脖颈修长,如飞鸿照水。

    装扮穿衣毕,因凤冠沉重,暂放在一旁。

    日头已升得很高,晨露落尽,张灯结彩的院子若有霞光,有喜鹊飞来欢鸣。

    未时末刻,鼓乐声隐隐传来,渐渐靠近傅宅。

    皇家迎亲的仪仗格外隆重,端拱帝派了左相姜瞻、太子太傅苏老先生和太子詹事韩荀亲自带人来迎,东宫诸局诸卫都调了人手。宫人逶迤成队,手执宝幢罗伞,十六名侍卫肩抬华盖花轿,装饰精美。从东宫至傅宅的路旁皆设了帷帐,鼓乐自东宫奏至傅宅门口,庄重而喜悦。

    诸多繁琐礼毕,伽罗戴上凤冠,拜别谭氏和傅良绍,坐入轿中。

    喜红帘帐落下的一瞬,强忍许久的泪滚落,她抬袖轻轻拭去,双手交叠在膝前端坐。

    当时决意嫁给谢珩,她几乎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心态,父亲、谭氏和戎楼外祖父诸多顾虑悬心,却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回京。戎楼外祖父在繁重国事缔盟之下,为她周旋筹谋,谭氏和傅良绍更是忙碌,诸多教诲劝诫,唯恐她进了皇家受委屈。

    这一切,都不容辜负。

    伽罗垂眸端坐,鼓乐声里,队伍缓缓行进,终抵东宫。

    精挑细选的侍卫身手出众,不止行路平稳,落轿时更没半点摇晃。帘帐被喜娘挑起,伽罗缓步出去,隔着朱红盖头,一眼就看到了宫门口身姿挺拔的谢珩。虽瞧不清面容,那般身姿气度,却如鹤立鸡群,在宫人环侍之下,格外惹眼。

    他的背后则是东宫的正门,青墙朱门,巍峨轩昂。

    去岁重阳悄然离开时,伽罗全然没有想过,她竟然还能回到这里。

    红妆花嫁,鼓乐吹笙。

    即便前路仍旧未卜,比起彼时的尴尬处境,却已好转了许多。

    头顶上凤冠沉重,朱红喜服穿在身上,每一步都须走得小心翼翼。伽罗随着喜娘慢行,渐至谢珩附近,被人塞了一段红绸在手里,自东宫正门入内。

    太子大婚,礼部素有规制,前几日也特地有人到傅宅,跟伽罗讲过。

    伽罗按着喜娘和女官的指引,一步步走向正殿。脚底下甬道平整,两侧都是前来道贺的亲贵重臣及命妇内眷,盛夏带着一丝热气的风中,甚至能嗅到脂粉香味和典膳局所备筵席的味道。宝石金玉压得脖颈微微酸痛,红绸遮盖之下,人影尽皆模糊,满目靴衫中,谢珩的喜红衣裳格外醒目。

    两人只隔着三步的距离,谢珩步伐与她一致,每一步都迈得极小。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