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世人皆渴望长生。 古有帝王耗费千金苦求丹方, 现有长寿村百岁老人被视若福祉。为这两字,总有痴儿怨女登叶家门,跪求叶家一族庇佑其免去生死一劫。 只是以叶家身份看来, 长生二字,一是荒唐, 二是愚昧。 荒唐者, 在于其说是长生,实则也不过短短百年, 于天地不过刹那一瞬;愚昧者, 在于其不知大道在天、命数有定, 伦理人常,岂能随意颠倒? 可如今,叶家家主却分明从眼前这个孩子的面门上看出了长生不死之命。他为之胆寒心惊, 生出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不该是凡人的命格。 是谁会替他扭转乾坤? “我要他。” 在他沉默之时,叶言之已经将这句话再重复了一遍,他还拉着身边孩子的手, 抬起黑沉沉的眼,“他跟着我。” 叶家家主试图劝说, 对上他的目光却蓦然心中一冷, 意识到对方并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这也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他醒悟过来,登时便不再言语。叶家未来还要仰仗这位幼年神明, 若是没了叶言之,何以再来百年荣光? 只得点头。 灰白的烟雾袅袅, 遮藏了大半眉眼。在这其中, 叶言之温声问被他拉住的仍迷茫不解的孩子:“你叫什么?” “寇冬……” 那孩子低声回答,抬头望了望母亲,又细声细气地解释, “我,我生在冬天。” 那时的寇冬不过六岁,被母亲拉着另一只手,露出的一张脸苍白的可怕,连手指甲与嘴唇都泛着白。那都是遗传病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原本该流产胎中,可偏偏他父亲早在妻子刚怀孕时便撒手人寰,他就成了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唯一的慰藉,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看了多少医生,喝了无数药,这才将他生下来。生下来的寇冬还不到三斤重,一出来就进了icu。 在那之后的这几年里,他去医院的时间比在家里更多,长期靠药吊着命。到了五岁之后,终于连医生也拯救不了他了。 就这两年了。 他们无一不可惜地给了女人这个结果,劝她:“还不如……让孩子少受点罪。” 偏偏女人不愿相信。她就这么一个亲人,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孩子死去,不管想尽什么办法也要让孩子活着。人间的医生没了法子,她便开始求神拜佛,终于从一个大师处打听到了叶家,立刻千里迢迢带孩子求上了门。 寇冬留在叶家的事情可以说立刻就谈成了,他的母亲答应的丝毫不犹豫,在听到对方话的瞬间就号啕大哭,扯着儿子要给人下跪,终究还是被叶家家主拦下了。 “就不跪罢。生死之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他有更深含义的话没有说。 叶家自身,便是当死未死之人的行刑者。如今,拿屠刀者反而要庇佑他们、于眼皮底下放纵他们么? 这只是听着,都让人觉得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们竟然对此毫无办法。 寇冬就这么搬进了神明的住所。为了趁早培养叶言之与叶家的感情,家主一直带着他住在宗庙,可如今多了一个寇冬,叶言之就另要了一个地方,单独两人搬了进去。倒也不大,小小巧巧一个院子,好在前面有花后面有树,清幽干净,没有旁人敢进来打扰,连死神也不敢随意靠近。 幼年神明虽然自诩早便心智成熟,却也是第一次养孩子,况且他自己也同样是个小孩模样,平日没见过同龄人,难免有些不顺手。叶家人有天师血脉,夜间修炼的大有人在,他在在一开始甚至不知道寇冬夜里需要睡觉,连续两三天都没安排寇冬睡。 只苦了小寇冬,对着这么个板着脸的陌生人,本来天性就比较懂事,困的不行也不敢说,头都变成小鸡啄米了也不敢打盹。再加上他天生体虚,很快就差点一头晕过去,把叶言之吓了个不清。 好容易把人救回来,幼年神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问:“为什么不说?” 小寇冬委屈死了,终于小声更咽起来:“你吓人……” 他毕竟还年幼,叶言之又成天面无表情,看谁都神威甚重,叶家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再加上他偶尔瞥见点来给叶言之请安的孤魂野鬼,在叶言之面前都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幼年神明在他心里基本上就和这些画上了等号。 孤魂野鬼等于吓人。 比他们更厉害的叶言之…… 只能等于更吓人! 吓得小寇冬几天没睡也不敢提,生怕自己提了就被拉去宰了。 对此,叶言之:“……” 他不是,他没有。 是你自己想的太多。 叶言之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开始用孩子的办法笨手笨脚地试图照顾这孩子,又是陪玩又是陪聊,终于扣开了这孩子的心扉,换来一句怯生生的“言之哥哥”。 在寇冬眼里,言之哥哥总是厉害的,厉害的不得了。他小时候在病房看动画片,总向往一个动画片里的英雄,能帮他一下子赶走病魔和疼痛。 现在那些脑海里的英雄都有同一个名字了,他们全叫叶言之。 叶言之叶言之叶言之。 念着这几个字,似乎连死亡的阴影也消散了。寇冬甚至忘记了,他原本的死期,也在这样一天一天的日子里平淡地过去了。 他的病情在这期间复发了两次,原本正好好地与叶言之说着话,等叶言之再回头时,他却已经仰面跌倒,脸色白的如同一张刚印出来的新纸,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头晕厥在了地上。 叶言之被他吓了一次,第二次才有经验,熟门熟路掏出药瓶里的药灌进他嘴里。 他的小朋友总有很多药,随身带着个挺大的药罐子。叶家家主有时也说:“这孩子,从小恐怕吃了不少苦头。” 从生下来就病恹恹,疼痛都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那种对于成人而言都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刚出生时尚且能够通过哭来表达,可等如今稍微长大了,知道这种哭泣恐怕会让母亲跟着难受,他索性一声也不吭了。 叶言之的手都罩在他额头上了,问他疼不疼,小寇冬也能睁着眼睛跟他说不疼。 他顶着满额头细密的汗,很慢地笑了下,又生怕他不信似的重复道:“真不疼。” 幼年神明没缩回手,半天都没吭声。 他不傻,自然看的出来孩子在撒谎。不知道为何,他的心脏好像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了,这只手一点点收紧,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从胸腔里头发出来的细密而陌生的疼痛。 叶家家主几次劝他不要如此用心,“他毕竟只是个凡人,不能长久陪伴你左右……” 幼年神明仿佛听了,又仿佛没听,并不回应。 叶家家主又劝:“你真心对他,如果哪一天时限到了,岂不难受?况且他不是叶家人,若是后来辜负了你的一片心——” 叶言之抬起了头,浓黑的眼睛直视着他。那眼神,让叶家家主心里都微微一颤。 “到底是哪点惹得爷爷不快?” 他缓缓道。 “是他命不久矣,还是……” “他不姓叶?” 叶家家主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把幼年神明视作叶家之后的庇佑,怎么能乐见对方喜爱除叶家之外来分羹的外人?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