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给暴君当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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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瞭摩挲着玉佩,问:“娘娘可还有话留下?”

    玲珑哭肿了眼睛,摇头说:“没有,娘娘没有交代旁的话。哦……有!娘娘说天寒,二殿下贪睡,让奴不要太早过来……”

    皇后身边不会有这样玉质下乘的玉佩。卫瞭想起皇后云淡风轻谈起的小侍卫。这个玉佩是他生父所留?

    卫瞭将玉佩逐渐握紧。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空荡荡的。转身往回走时,卫瞭想,倘若时间倒流,定然不会再那样对母后说话。

    三个月热孝一过,卫瞭请旨离京。十三岁的少年郎,已没了多少往昔的稚嫩。为荆王,即刻动身前往封地荆广。荆广苦寒贫瘠,是他自己执意选的地方。

    从殿内出来,刚好遇见跟在霍澜音身边的莺时。

    礼数相毕,他看向莺时,尚未开口,莺时先一步俯首跪地,毕恭毕敬:“奴先前不识殿下,无礼粗鄙,请殿下责罚。”

    卫瞭抿唇,默了默,才道:“不知者无罪,无妨。”

    垂在身侧的手微握,经过跪地的莺时,昂首往前。寒夜静湖旁的少女红扑扑的脸蛋和藏在怀里的糕点,如映在湖面的月轮。美好却遥远不真实。

    霍澜音略显惊讶地扫过莺时,略一思量,倒也没多问。

    举国哀痛守孝之时,并没妨碍卫瞻清理朝堂。三个月热孝一过,大赦天下。卫瞻将周自仪放出来,他一出狱,被搁置许久的三二七案重新推到人前。卫瞻派重臣彻查,按律处置。

    原以为的逃过一劫,并不存在。涉事朝臣恍惚,并非卫瞻与皇后政见不和,不过是为了形势暂且堆压。如今缓过一口气,卫瞻的手段比起皇后更为狠心果断。

    霍澜音孕肚已经微微隆起,她一直担心因为自己的过分用药会影响胎儿的健康,日日诊脉进补的同时,她却完全没有闲下来。

    她一直坚信民以食为天,若温饱不能解决,一切都是枉谈。周自仪的改种提议未曾被朝臣接纳,除了朝臣的固执以外,亦是因为提议不够完善。她令农科学士继续研究。恰逢春日,恢弘的皇宫中御花园被移,种上一片片试验田。

    霍澜音又亲自去姜家,求教姜聆,请她相助。

    这天下,论女子才学,若姜聆自诩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霍澜音不仅设想将学堂遍布五湖四海,更希望女子学堂不仅仅是权贵世家女的专属。而若开展乡野间的女子学堂,所学既有与男子相同之处,更应该有不同之处。她不想开设的女子学堂中只是学习士大夫所著女戒女训。即使是学旁的书,士大夫在字句之间对女子的轻视将会潜移默化。是以,她有了让女子著书为授课之用的畅想。

    纵使姜聆病痛缠身,在听了霍澜音的计划后,毅然相助。

    这样的事情单凭霍澜音和姜聆两人自然不能成,霍澜音又在京中广纳女学士,协力而为。

    “若我这短暂的一生有书留下育后人,比起只留下些诗词更为蔚然。”姜聆掩唇,又是一阵咳嗽。

    霍澜音递上含药,让姜聆含在口中止咳。

    霍澜音眸中浮现心疼和惋惜。她说:“阿聆,兴许要不了多久太医院就能研得方子,使得痨症再也不是不治之症,就像着凉染风寒一般,一副汤药就能痊愈。”

    姜聆微笑,轻轻点头,随口说:“那我可要再坚持得久一些,等着神医们的药方。”

    霍澜音不忍去看姜聆苍白憔悴的脸色,默默低下头。她不信什么天妒英才的鬼话,只恨医术的不够精湛。

    “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宫去。阿聆你也不要太累,该歇着了。”

    姜聆点头:“我便不送娘娘了。”

    虽然她们相识不久,可这世上总是有人相见恨晚。两人已十分熟稔,不必虚礼。霍澜音拍了拍姜聆的手背,再次叮嘱姜聆身边的丫鬟盯着姜聆不许她熬夜伤神,才转身离开。

    还没出姜府,霍澜音迎面遇见霍佑安。

    霍佑安轻咳了一声,目光犹疑:“那个……咳,我是来找姜聆的。”

    ——我真的是来找姜聆的,真不是来堵你的!

    霍澜音说:“马上就要黑天,姜聆该休息了。”

    半晌,霍佑安“啊”了一声,“是啊,是。嗯。”

    霍澜音便没有再与他说话,经过他身侧,继续往前走。

    霍佑安舔了舔牙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那算了,那我还是进宫找让之吃酒去。”

    霍澜音没有接话。

    走出姜府正门,霍澜音登上凤銮。霍佑安硬着头皮上了马,慢悠悠地跟在身侧。他偷偷看向霍澜音,见霍澜音一手托腮,目光微微发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澜音在想皇后。

    自从皇后西去,霍澜音心里某个角落藏了一丝愧意。她说不出心里的复杂来,只是忍不住去想倘若那一日自己没有去栖凤宫与皇后说那些话,皇后是否还会服毒?一方面,霍澜音理智地站在皇后的角度去分析她服毒的必然性,另一方面,她更忍不住因为皇后的自尽而深深自责。

    所以,即使身怀有孕,且孕期反应也不轻,她还是不敢耽搁,用更多的心神放在当日对皇后所言的畅想中。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可是多做一点点,那些畅想的美好兴许会早一点点降临。即使她不能亲眼看见。

    “喂!”

    霍澜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霍佑安一直骑着马跟在一侧。

    “将军什么事?”

    霍佑安心里闷闷的。她叫他将军?将军?

    这是什么狗屁称呼嘛!

    霍佑安深吸一口气,声音闷闷的:“我不是看你不顺眼不同意让之立你做太子妃。那都是让之的意思,是故意假装和他因为你的事情产生矛盾、决裂。混交视线的……”

    “我知道。”

    “你知道!”

    “是,我知道啊。”

    “你知道!”

    “嗯?”

    霍佑安死死盯着霍澜音平静的脸,深吸一口气,忽然挥动马鞭扬长而去。

    霍澜音摇摇头,随口说:“这也太莫名其妙了些。”

    遂不再想他,继续想开设学堂之事。

    霍佑安快马进宫,去见卫瞻。

    “让之,你得帮帮我啊!”

    卫瞻龙袍加身,更添几分威严。他随意笑笑,道:“皇后本就铁石心肠。孤花了多少心思才软了她的心肠,你又不是不知道。”

    卫瞻放下兵书,起身走到霍佑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任重道远。”

    霍佑安一下子泄了气,重重叹了口气。他从小就很羡慕旁人有个娇软撒娇的妹妹,无数次地想若自己有个妹妹定然要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执念。

    后来与姚氏重逢,那些被岁月压在深处的幼时记忆才细细翘起一道口子。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对妹妹的执念由来。彼时三岁稚童,他将耳朵贴在母亲的肚子上,奶声奶气地喊:“妹妹!妹妹!”

    他不是希望有个妹妹。而是他记忆深处本就藏着一个妹妹。

    转眼到了八月中旬,乡野学堂政策陆续展开。

    这一日,霍澜音带着补药,回将军府看望母亲。行至一半,忽将大雨。霍澜音稍微犹豫了一下,下令加快速度继续往将军府去。然而暴雨倾泻,霍澜音打了个寒颤,紧接着腹中绞痛。

    她的手攥着膝上的裙料微微发颤,隐约觉得似要早产。行至一半,又遭暴雨,不能停下。她只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地下令继续往前。

    纵使心里再怕,她也不准许自己显露半分慌张。

    她低着头,努力克制着难以抑制的疼痛。感觉到车速降下来,她微怒抬头,视线里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暖和的厚斗篷裹在身上,霍澜音才后知后觉看清霍平疆的脸。

    “别怕。”

    霍平疆的声音夹杂在雷雨声中,却莫名让霍澜音心里稍安。她靠在霍平疆的怀里,攥着他衣襟的手微微松开些,继而本能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

    她这才大约懂得了何为父亲给予的依靠。

    后来她被放了下来,她听见莺时一直在她耳边说话,还有几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嘈杂中,她隐约听见门外霍平疆不大的声音——“就担心变天,幸好去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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