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帝阙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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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敬玄逃跑时,军心早已溃散,待他被谢珩擒住的消息迅速传开,那两万兵士中,几乎已无一人抵抗。原本大军压来声势浩大,至此时却如鸟兽四散。

    伽罗站在峰顶,瞧着这场景,终于露出笑意。

    旁边韩伯岳更加欢欣,扯着伽罗的衣袖,笑脸上尽是期待——

    “傅姐姐,咱们去看爹爹好不好!”

    伽罗含笑,牵着他手,快步往山腰走去。虽说情势已然明朗,宋敬玄大败溃逃,已无反抗之力,毕竟底下尚未扫清,伽罗不敢带他去冒险,只往山腰的一处宫观里去,那里负责安置今日作战的伤兵,谭氏和岚姑都在那里。

    到得山腰观中,军士往来匆匆,重伤者互相搀扶,轻伤者咬牙坚持,将些没法动弹的伤兵搬过来。冬日干燥枯黄的土地上,尽是点点血迹,痛呼声从汉子们的齿缝里溢出,然而大战已胜,四顾各处,众人脸上都是笑意。

    这一场拼命坚守,为他们换来的,将会是锦绣前程。

    伽罗远远就看到了谭氏和岚姑,各自脱了氅衣,在避风处整理为伤兵包扎所用之物。

    满目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亟待救治,伽罗再不迟疑,同韩伯岳上前帮忙。

    繁忙之中,山下捷音传来,一波波伤兵来到宫观,无处安置,只能挪向别处。

    伽罗忙碌的间隙里四处张望,能瞧见蒙钰、曹典等人相继归来,却始终不见谢珩的身影。心中担忧愈来愈浓,将一箱止血的药粉送过去后,就势拐到山路,便见伤兵仍旧陆陆续续归来,山脚下人群混乱,仍旧不见谢珩踪影。

    迎面碰上刘铮,那位贴身跟随谢珩守着隘口,满身铁甲卸去,衣衫亦有血迹斑驳——那铁环锁铠固然牢固,终究不是全然无懈可击。宋敬玄派兵攻山,不止有近身厮杀,亦有弓.弩手围拢射箭,虽多数都被谢珩的弩车居高临下的除去,却也有流矢袭来,伤及皮肉。

    伽罗心里砰砰直跳。

    谢珩纵马去追宋敬玄时,她隐约能瞧见,后来如何,却不得而知。

    但纵马闯入敌阵,纵然有铁甲护体,又岂会全身而退?何况蒙钰等人陆续归来,谢珩却始终不见踪影,会不会是伤重难行?眼前全是今日所见的种种伤口,鲜血淋漓,骨断筋连,触目惊心。她忍不住的回想谢珩浴血奋战的模样,纵咬牙忍耐,去搬细纱的间隙里,眼泪却还是涌上眼眶。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陡然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行来,铁甲已然卸去,深紫衣衫看不出破绽,向来齐整的发髻,却已然散乱。他的旁边是战青,右腿像是负伤,走路一瘸一拐,绛色衣裳随风鼓动,能看到深色血迹。

    伽罗仿佛能听见胸腔里的咚咚声,随手将细纱递给同行之人,拔步便跑过去。

    山路崎岖,俯冲而下,冬日的硬土令腿上微痛。

    她红着眼睛跑过去,眼角冰凉。

    谢珩意外驻足,下意识的整了整衣裳,没走两步,伽罗就已经跑到了跟前,目光将他浑身打量。衣裳有破损处,走近了才能瞧出其中沁了血,令紫色愈深。惯常握剑的右手缩在袖中,虽不见伤痕,却能看到有血珠滴下,没入泥土。

    伽罗呼吸微窒,迅速将他右手捧在手里。

    掀开潮冷的袖口,看到腕背上一道细长的伤口,血迹尚且温热。这袭与血同色的外袍下,不知还隐藏了多少伤处。

    伽罗喉头涌起热意,仰头,对上谢珩的目光。

    刀削般的脸颊上溅了血迹,愈见沉毅,冷凝的眉目稍露柔和,低声道:“哭什么?”抬起左臂想抚她脸庞,却皱了皱眉,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旋即向战青吩咐道:“先去处理伤口,尽快歇息。宋敬玄交黄将军看守,附逆的头领按律法惩处,旁人从轻发落。”

    战青拱手应是,见后面黄彦博身旁的中郎将过来,遂瘸着去商议。

    谢珩右手带血,左臂剧痛,没法给她擦泪,只低声道:“此处风大,回屋再说。伯岳呢?”

    “他和外祖母在一处,正给伤兵送药。”伽罗竭力克制情绪,拿衣袖擦去眼角湿痕,同谢珩返身上山,又问道:“殿下伤得不轻,要不要召军医过去?”

    “不必。”谢珩扫向道旁观中聚满的重伤残兵,“给他们救命要紧。”

    激战过后,宋敬玄被俘,随同作乱的数位都督或是伏诛,或是被擒获。局面已定,他不再忧心,同伽罗回到石门观内,待伽罗取来药箱时,已单手脱了玄色外裳。那衣裳染了许多血迹,在寒风中冻得略微僵硬,他随手丢在地上,看到数处破损的中衣,皱了皱眉。

    两层防护之下,他倒没添多少新伤,只是铁甲沉重,拼死力战,颇为疲累。

    右手腕的伤瞧着骇人,其实不算重,让他忧心的是左臂。

    那条手臂被重箭射中过,虽未能穿破里面的金丝软衣,劲弩铁箭携带的力道撞过来时,也令他半边手臂发麻。乃至后来追着宋敬玄,虽咬牙竭力拉满了弓,那条手臂却颤抖不止,险些令他射箭失去准头。

    此刻,左臂似乎真的是废了。

    屋里陈设简单,他在内间榻上坐稳,伽罗已脚步匆匆的抱着药箱近来,先帮他把右手腕的血迹擦干净,继而按着谢珩的吩咐洒上药粉,细心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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