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一觉醒来,恋爱游戏变惊悚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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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

    嗒。

    嘀。

    嗒。

    单调重复的钟表声,他好像在这其中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最初是女人缓慢走过的身影,他被谁握着手,从高高的门槛上费力踏过。朱红的门大开,檀香气息裹挟在白雾里,一同向他迎面扑来——

    那雾气即将沾到他的面颊,却又倏忽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飞奔的车,它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向着他驶来,在路中央划过好几道转弯留下的车痕,终于到了他的面前。

    世界陷入又一片模糊的黑暗,他听到系统冷冰冰的电子音。

    “你死了。”

    寇冬的眼前一片恍惚,他问:“什么时候?”

    “在你十八岁生日过去不久。”系统回答,“你本来不会死的。你只是被绑架了。”

    绑架者的目标也并不是寇冬,而是与他走得近的一个富家子,寇冬不过是个顺带的。他原本想要趁机带着富家子逃跑,可富家子最终背叛了他,偷偷把他的计划告诉了绑匪。

    他就在被追赶的过程中,被一辆醉驾的司机开车撞死了。

    寇冬没有想到,自己没有死于疾病,而是死于了车轮。

    “是死神更改了你的命运,”系统说,语气听起来终于有了起伏,“他拖住了那一位,用了别的诡计。——他果然还是不死心。”

    寇冬不知该说谁不死心,是坚持让他去死的死神还是坚持让他活的叶言之……

    没有了负面情绪的影响,系统的声音平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不怀好意。它好像就在他的身侧,跟个老朋友一样,与他说着这些过往。它把叶言之称为“那一位”,并不直呼其名——寇冬猜想,这多少因为叶言之就是它的创造者。

    “那一位赶到时,只来得及藏起来你的灵魂。”

    它点了点自己。

    “他把你藏在我这里了。”

    寇冬:“他是因为这个,才创造了你们?”

    为了藏起我?

    不知为何,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忽然有点微妙的古怪。

    “不,”它回答,“他顶多算是创造了二分之一的我。”

    寇冬不解其意。

    “……二分之一?那剩下的……”

    “剩下的来自于你的幻想。”

    《亡人》系统说。

    “你,就是我剩余的二分之一的创造者。”

    这一片黑暗骤然被只看不见的手拨开了,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寇冬看到年幼的自己坐在桌前,身前还摊着一个硬皮的红色笔记本。

    他忽然有些浑身颤抖,停滞许久,终是慢慢走上前去。透过那孩子乌黑的发顶,他瞥见了几行工工整整的字。

    “我的梦想,”年幼的他一字一字在纸上写,“希望之后能做出属于自己的游戏……”

    下面还草草画了框架图,构建了人物线。他从那一团涂了又改的字迹之中看到了实验室,看到了公爵,看到了血族、鬼婴,他看到自己咬着笔头,构思着如何设置重重关卡尽量难倒玩家。

    他甚至看到了张简易的设计图,巨大的透明试验箱里装满了淡蓝色的液体,强壮优美的人鱼自上而下睥睨——

    系统并没说错。

    它们都来自于他的故事。

    叶家抹去了他关于阴阳的记忆,将他与叶言之的过往转变为了单纯的孩子相处,将那些惊心动魄的躲逃转变为了天真烂漫的捉迷藏。

    可到底有些东西改变了。失去了这些记忆的寇冬仍然痴迷着将这重达千钧的生死转化为一场游戏,他笔下的人物里,或多或少都有着叶言之的影子。

    那个在庭院里,轻轻捂住了他耳朵的孩子。他把他庇佑在自己的身下,躲过了死神长长的阴影。

    “别怕……”

    他再度听到了那声音,这一次竟教他热泪盈眶。

    “——别怕。”

    “这只是一场捉迷藏。”

    世界崩塌了,又被重建了。

    “你知道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那是叶言之曾经问过他的话。寇冬如今想起了,他其实是知道的。

    被撞得支离破碎的钝痛,飞速掠过的走马灯一样的记忆与难以言说的牵挂,好像突然陷入了深海的平静感。

    世界都沉静下来了。它安静的可怕,他能听到自己逐渐停滞的心跳,看见笼罩在他身上的浅淡一抹执着镰刀的黑影。死神于他的身侧目不斜视,等待着收割他的灵魂。

    随后他于这片海中腾空,逐渐上升,逐渐上升——

    一直到他变为海上翻涌的泡沫。

    寇冬曾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

    他挣扎的够久了,尚且在襁褓中便开始吃药,在那之后又出入医院进行各种各样的治疗。有好几次医生将足有他手掌长的针没入他的皮肤,为他注入永远没完的液体,却仍然不能缓解他的半点疼痛。

    寇冬很小就学会了不哭。即便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因着这股子突如其来的疼痛从梦中惊醒,蜷缩在病床边揪着被子发抖,他也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声声音。

    他没法惊动他的母亲。她每天在楼上楼下跑,太累了,趴在他床边时脸上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倦容。

    空气里是汗水与消毒水混杂的气息,依然刺鼻。灯光昏暗,隐约有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至近。

    他出了满身满脸的冷汗,在被浸湿透的蓝白床单里锁紧牙关。他恨不能用头去狠狠撞击墙壁,也好过这密密麻麻的如针硬生生捅进肉里般的疼——

    不疼。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小声欺骗自己。

    不疼……

    不能说疼。

    因为妈妈会心疼。

    其它时候,他多是在年轻女人单薄的背上或手里。路长的似乎永远也走不完,他们从医院里走出,钻到那些偏僻的农村里,喝下所谓灵验的偏方,最后又因无效再回到医院里,——这是个死局。他永远也走不出去。

    他清楚这一切是为什么,因为他是妈妈的唯一。唯一的家人,唯一的血脉。他是仅剩的能被抓住的手,于是女人不顾一切地将他生出来了,又不顾一切地要将他留在这里。

    “要乖,冬冬要听话。”

    于是他听话。

    “冬冬要活着……冬冬要好好活着……”

    于是他活着。

    “这孩子坚持的真好,”许多医生说,“大部分大人都坚持不下来这样的治疗,直接放弃了……太受苦了。”

    年轻女人就摸了摸他的头,说:“冬冬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寇冬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可他清楚,他是在强撑着。

    他从未对一个词产生过这样大的恐惧。

    长命……

    百岁。

    三万六千五百个这样的日子,这是多么恐怖而令人畏惧,他好像即将走入一长段漆黑的隧道里,那里没有半点光亮,他永远也走不出来。

    在那之后,他到了叶家,终于过了几年的舒服日子。可当他从叶家出来后,熟悉的阴影终于又逐渐将他笼罩,噩梦再度来袭。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生下来就是这样,兴许是他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当死神的脚步不远不近缀在他身后时,他能听到自己胸膛里那颗心脏迟缓的跳动——那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恐惧。那声音永远跟随着,提醒着,要在他头顶时刻落下,它把他的神经当做弓弦,来来回回地拉着玩——

    那声音!

    它永无止境!

    他无法摆脱,无法逃离,这几乎是一种宣判,和东山再起的疼痛一起宣读了他的注定结局。

    它们嚎叫着,拖长了音。它们宣判:

    你要去死。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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